【北宋•夏之远——杨门女犯考】第2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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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看到脸面往前的三间土坯瓦房。那是建在大河渡口边上,供给往来行旅的官员和军民休憩的驿站客房。女人站在驿外大路的另外一边,但是她分腿直立的身体正对着客房的门户。女人的脖子上带着枷板,她看不到自己的两只脚,她只是能够感觉到她们的疼痛酸楚,还有寒冷。赤脚站在初春的鹅卵石滩上,那些粗粝杂乱,还有沦落,卑贱的羞辱感觉,对于一个大宋的女官来说肯定是陌生的。她用赤脚走过最初的一千里路程之后,还不算真的完全习惯变成自然。
赤脚腕子上戴着粗铁链条,它们十斤的重量让走路这种自然流畅的事变成了拖拽和搬运的沉重劳役,不光是沉重的事,它们在一千里中始终鼓噪喧哗,动乱着人的心志,它们是一场令人羞辱不堪的,招摇过市的杂耍表演。
女人的脸面是要让众人看到的,女人的脚也是。一个经历过南征北战,戎马关山的女人不是一个没有走过路的女人,只不过在足下紧蹬著一双羊羔软靴,扶辔恣行是一件完全不相同的事。如果说她在中军营帐内的床榻一侧,在夫婿的注视下使用豆蔻红汁逐个的印染过自己的脚趾甲,夫妻两人那时候看到的一对赤足是结实的,俊朗的,她们骨肉健硕包容,枝节曲张有致,勾引帝国边军的少壮兵马大元帅闪闪烁烁的往域外堡主出身的小女将军那一对大脚丫子上瞟上两眼,那种事自然算是闺阁私乐的趣味。等到她们污浊泥泞,粗陋鄙俗,张牙舞爪,虽千万人,虽千万里的行将过去,那就是一个村野妇女,或者奴隶刑徒的人生了。
杨家的女人是百年以来战乱不止,豪强并立的西北群山的女儿,她不是没有见过屠杀,掳掠,奴役和奸淫强暴。她的确见过爱,当年她凭着敢作敢当的率真心性,自己做主把自己嫁给了为大宋镇守边疆的杨家第三代的少爷。但是她也见过很多的死。如果说置身在这样一个烽火连天,金戈铁马的百年之中,征战厮杀只是边关儿女的宿命,那么一个马革裹尸的死几乎是一个荣耀的奖赏。战乱的年代并不仅仅是狂飙突进,战乱必然孕育出奇正相生的算计,形似实非的图谋,有得逞的构陷就会有枉死的冤魂。处身在宋朝宰相官府的地室之中,苦苦忍受严刑逼供的女人已经准备好了要死,哪怕一场延迟整日的凌迟也会有一个确定的结束。
但是结果命运转到了另外的方向。而且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先是,乾兴元年皇帝驾崩,十一岁的太子即位,太后刘娥垂帘。而刘娥首先需要消除的,就是丁谓这个前任政治盟友的现实麻烦。一个羽翼丰满的前朝遗老不会是她和她的儿子所需要的人,她现在还有许多娘家的人选需要安排。这一年情势发展的速度很快,丁谓在当年六月遭到罢相,他被贬谪崖州,和他多年的政敌寇准去了同样极南的地方。
杨家的佘穆两犯被从丁谓家中带到了刑部关押,刑部也上奏报称杨穆氏在复审中并不是全然认罪的。当然,废黜丁谓并不意味着他的政敌的无辜,寇准确实反对刘娥干政,刘娥绝对不会原谅他,至于涉案杨家的善后倒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施一次恩,给那几个女人留下一条性命……也未尝不可。
“人民不是指望着那些寡妇精忠报国,平辽征夏的嘛,让她们去西边打仗好了。”袁亦在刑部里听到了这样的传言,传说那就是太后临朝的口谕。最终的判决是认定佘穆二氏与寇准结党营私,行为不轨,因此削夺三代祖先的封赠,流放两千里外配役戍边。合谋造反的情节现在是没有人再提起了,对于杨家当年受赐的田产恐怕还是有不少人惦记,这样就再加上一条骄纵无业游民败坏地方的名目,同时下令登记甄别杨家庄园里务农的佃户长工,选择其中的青壮男女押解两千里外充军,让他们和主子一起筑城修路,当牛作马去吧。
杨家曾经被王朝倚为屏障辽国的重镇,经营北疆多年,独揽辖地中的军事经济和行政权力。以后几代男主战死,实力消磨而内迁,但是随同带入内地的家兵家将,亲属子弟仍然是多年征战后的孑遗,兼具好战的心性,善战的技能,这些人常住京畿一侧,要说他们是一些不安定的因素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遇见机会就正好一起解决掉了。
因为伤病严重,一时恐怕不能承受长途的行旅,杨家被判流刑的佘氏和穆氏两名女犯在刑部监牢就医用药,等到第二年开春才被移交给了军队。整个路途由军人负责看管并不是本朝执行流放的定制,不过当时帝国正在筹备针对西夏用兵,军队方面本就有许多豫陕两地的公干往来,找到一支正要出发的队伍把人犯捎带上只是个顺便。
解送的军队为佘老太婆准备了一辆牛车,车上是四面透风的木栏囚笼。老女人一样要戴枷,戴手铐和脚镣,反正她会被关在笼子里走完全程,体力倒不是需要考虑的主要问题。而她的孙媳正当如狼似虎的壮年,身体应该肥的地方肥,应该瘦的地方瘦,像一匹牲畜一样能走能做,那就活该要给她多吃点苦头。
婆婆和孙媳两个女人都是等到进入了刑部的监牢以后,才能在赤身外边套上了为囚犯定制的麻布单衣。麻衣从肩膀开始囫囵一统的直落下去,遮到膝头上边两寸高的地方,不用去管它是个长衫还是短的围裙,它就是个最便宜的遮掩。女人连脖颈带手的长枷没有更换,只是直接给上面加了官封,要等到达服役的地方才能查验拆解了。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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